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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5章 天亮之前(感谢傳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
死寂的夜里,探照灯的俯瞰之下,只能照亮隐隐的白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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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水像是怪物一样的蠕动着,不断的抚摸着船体,饥渴舔敌,掀起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水声。
夜中行船,就像是航行在地狱里一样。
白天会有多恢宏和壮丽的景象,晚上就有多么阴森可怖的压抑。
可偏偏甲板上却燃起了篝火,一片欢腾。
那些被劈碎了的家具碎片堆在了一起,浇上汽油,升腾起了熊熊火焰,照亮了一张张黑的面孔,满是愉快。
仿佛狂欢。
那些挎着枪的人欢天喜地的唱起歌来说,从船舱里搜刮来的食物,零食,生肉,面粉,全都被零散的堆在一起,塞满了口袋之后,再塞进嘴里。
有人对着火光比照着手里的首饰,分辨金银,还有的人在争夺着那些没见过的电子产品,喷喷称奇。
好像过年了一样。
有礼物和馈赠从天而降,如此慷慨。
火光涌动之中,那些影子投在蒙蒙雾气中,勾勒出诡异的轮廓,仿佛蠕动的怪物在手舞足蹈。
一片欢畅。
可甲板下面,一片狼藉的船舱里,却像是监狱一样。
只有哭声和呻吟。
哀嚎,祈祷。
嘀嗒、嘀嗒、嘀嗒·——·
血从指头缝里滴下来。
贯穿伤,血如泉涌,不断喷出来,将被撕裂成绷带塞填按压在伤口上的白大褂染成了猩红。
在狼狐的囚犯之间,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已经奄奄一息。
「余大夫,别浪费功夫啦。」
枯瘦的船长垂眸,凝视着大副垂死的样子,「给他个痛快吧。」
医生充耳不闻。
呆滞的,按压,手指已经发白。
硬咽的声音响起,夹杂着喘息声,另一边的船员还在抢救,再也没有声音了。
死了。
「失血过多,心跳停止。」跪伏在地上的女人抬起头来,残存的血液还染在她的眼镜上,可惜,遮不住灰暗的眼瞳。
余树呆滞了一下,回头:「心肺复苏呢?」
「没用了。」女医生缓缓摇头。
余树沉默。
低着头,看着怀中伤者渐渐苍白的面孔。
表情抽搐了一下,又一下,再忍不住嘶吼。
向着舱门外面那几个抽着叶子谈笑的士兵,尖叫:「我是医生!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!我是来救你们的,我是来救你们的啊!」
他猛然爬起来,跟跪的向前,奋力的敲着玻璃,一遍遍的呐喊:「我是医生。我是医生!我要我的救护包,镊子和针线——求求了,只要——」
可不论如何呐喊,那些人也只是咧着嘴,抽着烟,警着他的样子,用土语说着什么。
直到余树翻遍了口袋。
「我有钱,钱!」
他找到了钱包,抛下那些早就没用了的信用卡和证件,抽出最后几张联邦币来,哀求:「给你们钱,我还有—」
门外的男人眼晴亮起了瞬间亮起了,终于,推开了门。
警着他的神情,伸手。
「钱,针线,镊子——」
余树一遍遍的重复。
顿时,那个人好像听懂了,恍然的点头,拿过了钱,回头朝着同伴们挥了挥手,展示着自己的收获。
然后,猛然转身,抢起枪托来,砸在了他的脸上。
膨!
余树跟跪倒地,面前昏黑。收起钱的士兵举起枪,仿佛勃然大怒一般,用土语怒斥着什么,时不时践踏,枪口顶在了他的脸上。
旁边的船长惊慌失措起来,赶忙举起双手,用土语辩解着什么,哀求,直到施暴者冷哼一声。
门终于关上了。
自始至终,门外的士兵们都戏谑的看着这边的场景,哈哈大笑。
仿佛看着挨打的猴子一样。
只有船长叹息着,将他扶起来:「放弃吧,余大夫,这群家伙,都是疯狗,七八岁就嗑药扛枪去杀人,不把自己的同胞当人,甚至不把自己当人怎么会在乎你们是谁呢。」
余树跟跪的站起来,呆滞着,像是行尸走肉一样,一步步的回去。
看着奄奄一息的伤者。
嘴唇蠕动了一下。
「别怕,教团不会放下我们不管的。」
他下意识的宽慰,安抚:「很快,很快就——”」
「医生,医生我.好冷啊——.好难受—·
失血的伤者喘息着,剧烈呛咳,抽搐着,难以呼吸。
再说不出话来了。
余树沉默着,手指抽搐了一下,又一下。
腹部损伤,开放性气胸,失血。
除非立刻手术,否则,患者就算没有死于失血,也会在漫长的室息里,痛苦的死去,
一点点的被死。
那一双空洞的眼瞳,看着他,浮现哀求。
嘴唇无声开阖。
仿佛祈祷。
余树闭上了眼晴,不敢再去看。
可寂静里,他却颤抖着,抬起自己的手,轻轻的落在伤者的脖颈上。
只要按住这里只要一小会儿—
截断脑部供血,引发休克,甚至,没有痛苦的安详死亡,
于是,再没有呛咳的声音了。
当余树再一次睁开眼晴的时候,怀里就只剩下户体。他摇晃了一下,又一下,始终没有任何的反应。
于是,他终于懂了,自己刚刚———做了什么。
「啊啊啊啊——啊!!!!」
痛苦纠缠的面孔,终于破碎了,他哭喊着,咆哮,呐喊,冲到了门前,就像是发疯一样,嘶吼:「操你妈,你们这帮狗屎,我操你妈!你们听见了没有!!!来,杀了我啊!
你们这帮垃圾,就他妈应该一辈子在地狱里!在地狱里!!!」
根本没有人听懂。
就算听得懂,也不会有人在意。
地狱?
从一开始,那种东西,不就到处都是了么?!
「别内疚了,余大夫。」
船长叹了口气,将船员的户体搬到了一边,叹息着:「能痛痛快快的走,是好事儿”
——-我们才是最惨的呢。」
「埃孔佐-普纳班图最近政变上台的那个将军,根本是个变态疯子,浑身肉瘤,不知道得了什么病。
嗑药把脑子也嗑坏了,信的是大食教,什么都吃。」
他停顿了一下,神情阴沉:「据说他亲手把上一个总统的脑袋割下来,生吃了脑子。
因为他觉得吃了自己的仇人,会获得力量,让仇敌永不翻身,还可以夺取他们的寿命,让自己永生不老。
他手底下的人,也全都这帮货色——」
「有用吗?」呆滞的男护士难以置信:「那家伙是弱智吧?这都信?」
「你最好祈祷它没用。」
船长捏碎了口袋里最后一根烟卷,咀嚼着烟草,神情嘲弄:「这世道,天选者都有,
他为什么不信?」
死寂中,所有人都陷入沉默。
「余大夫,你和你的妻子都是好人,不应该遭受这样的结果,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。」船长压低了声音,轻声说:「相信我,落到他们手里,比死还惨。」
女医生僵硬了一下,下意识的呢喃:「教团,教团不会——」
「那群家伙,连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,活一天就赚一天,哪里会在乎教团?」船长摇头:「如果他们从教团那边要不到钱,你们就活不下去,如果要到钱,他们也会灭口的—」
喧嚣的声音响起了。
有一群人忽然冲了下来,有人好像在呐喊着什么,冲进船舱里来,拉扯着所有活着的人,连端带打的,催促着他们出去。
所有人呆滞看,茫然,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只有船长的神情渐渐抽搐起来。
「他们说什么?」船员压低声音问。
「那群家伙———他们·改主意了!」船长的声音颤抖:「刚刚他们将军打电话说,
赎金不要了让他们把我们解决掉,利索点,别留下什么手尾——」
顿时,哭声和尖叫蔓延开来,混乱的人群里有人想要逃跑,可却被端着枪的士兵毫不犹豫的射杀了。
最后,所有人都被带到了申板上,退到了边缘去。
一个脸上残留着枪疤的军官警着他们的样子,眼神冷漠,用土语大声呐喊着什么,仿佛训斥。然后,又用脚的帝国语说了一遍:
「卑鄙的外国人——你们都是———魔鬼的伪装毒害我们,违背了大神的引导,伟大的将军,惩罚你们净化—.给你们晋升天国的荣耀现在,祈祷吧,向着大神和它在人世的化身,将军大人!」
他凑近了,凝视着最左面,那个呆滞颤抖着的船员,告诉他:「祈祷!」
船员茫然着,嘴唇懦,难以反应。
膨!
枪声响起。
船员仰天倒下,坠入了海中,消失不见。
只有沉闷的水声传来。
然后,握着枪的军官走向了下一个人,看着他的面子孔:「祈祷———”」
膨!
第二声枪响,又一具尸体落入了海里,消失不见。
余树回过头,证证的凝视看漆黑的海水。
在恍中,他好像听见了远方的歌声,如此遥远。
还有户体,仿佛幻觉一样,在起伏的波澜里,一具又一具的户体,从远方飘来了。
腐烂,肿胀,破碎,随波逐流,
从海中歌唱。
逆着他们的方向,缓缓的飘过,去往了他们去不了的地方。
他忽然有点羡慕那些幻觉一般的户体,即便是死亡,那一张张面孔之上,却带着他可能一辈子都难以触及的解脱和安详。
或许,大家都没什么不同,自己死了之后,也会有这般幸福的模样。
或许呢?
「祈祷—
有枪口,顶在了他的面孔,可他却丝毫不在乎。
只是终于回过视线来,看着那一张仿佛严峻肃穆的面孔,只是,不知为何,却感受不到恐惧。
甚至,想要发笑。
「祈祷不会有用,也没有天堂。」
余树摇头,用帝国语告诉他:「我和你,都会去到地狱里。」
包括你们的将军也一样。」
膨!
暴怒的军官扣动了扳机,巨响之中,惨叫声响起。
可倒下的不是余树,而是军官。
他的手臂断裂了开来,抓着手枪的手落在了地上,血色喷涌。
哪里来的枪?!惊恐之中,他抽搐着,满地乱爬,呆滞的看着自己的手腕和手掌,呐喊着什么,余树听不懂土语,可他听得懂「阿一巴’这个词。
那些当地的患者经常用这个词称呼他,满怀感激,或许是医生的意思吧。
可惜,没有医生了。
面对苦难,有生以来,他第一次将双手插进裤兜里,神清气爽。
在死亡到来之前,他选择回头,再一次看向海上。
可海里已经没有尸首了。
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如同幻觉一样。
也没有死亡。
幻觉抛弃了他,离他远去了。
那一瞬间,天亮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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